。窗

周泽楷×黄少天

上篇：[周黄]擦身而过

BGM）丢火车乐队 - 卡尔加里路

 

 

                               如期而至

 

 

❃❃❃

周泽楷坐在对面。

这是黄少天目前脑子里全部的认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思考点别的事分散下注意力也只能得到‘404 not found’的结果，除了看周泽楷和他的杯子什么也没得做。

他又长高了，黄少天清楚记得周泽楷毕业前体检量的身高是177，现在怎么看都已经超过180了，不像自己，近三年也不过是从175长到176，还要拜当初脱鞋量身高所赐，只能勉强在几个损友大叫‘黄少不长个了’的时候应对一句‘还长呢不过是慢了点三年一公分’。

黄少天突然觉得老天爷真不公平，有的人长的好，成绩好，妹子都喜欢他，连身高加的点都比别人多。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对面的人放下杯子，先开了口，“你好。”

“嗯嗯嗯？？？”不按套路出牌啊，这叫他怎么接话。

“周泽楷，认识你很高兴。”

“……”黄少天少见的沉默了一阵，“我可以把昨天那条消息撤回吗？我一点也不想跟你重新认识。”

周泽楷垂下眼睛，握住瓷杯手柄的手指紧了紧，“那为什么要发？”

“我手抖，点错了。”黄少天严肃脸。

“……”

“行吧行吧我实说行了吧，”黄少天烦躁的皱起眉头，往椅背上一靠，“我本来把你忘了的，全忘了，结果前几天郑轩他们一提，我才想起来，我以前确实纠缠过你那么一段时间，我道歉，真的，所以给你发了消息，但发完我才想起来，你也择不干净，所以不要搞什么重新认识了，就当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认识，我们扯平，Okay？”

“不行，”周泽楷摇摇头。

“为什么？”黄少天一下子坐直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说了一遍，“我虽然对你有些无聊的行径，但你不也都回敬我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都是你的错，”周泽楷抬起头看他，“你先撩我的。”

“我没撩你！”黄少天气急，提高音量喊了出来，惹得咖啡馆里其他人不住的往这边看，他又压低了声音，“我那是烦你，找茬你懂不懂？”

周泽楷点点头，又摇摇头，“都是你的错。”

黄少天简直要搞不懂他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搞懂过他，“怎么都是我的错了？！明明你……”

明明你也有责任。

周泽楷的目光落在玻璃瓶里两朵玫瑰花上，“我没考好，”他言简意赅的解释，又转过脸直直的看着黄少天，“是因为你。”

黄少天恍然，疑心自己站在咖啡店外而不是门里，不然怎么好像一下被冰雹砸昏了头。

 

 

关于周泽楷高考失利的原因李远他们讨论过几次，尽管从第一名掉到第五名于他们这些中等生来说并不算失利，大多是吃饱喝足瘫在餐厅椅子上时，黄少天一边扫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间或也能和他们一起挤总挤兑最后关头勇夺榜首的喻文州，但他从没往自己身上联想过，他自认脸皮虽厚却还没那么自作多情。

在被当事人直接证实了的今天之前。

“哦，”他干巴巴的应了一句，“那抱歉，我的锅。”

周泽楷好一会儿没说话，黄少天猜他是在组织语言，以往这种时候就预示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会是一记重锤，黄少天有点想跑，他摸不清那张嘴里含着的话出口之后双方立场又会被打乱至何种程度，但他很快发觉自己的双脚完全失了力，甚至不能支撑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因此只好勉强装作静静等待。

“黄少天，”周泽楷开了口，手指极轻极快的蹭过杯沿，“我一直喜欢你。”

他说的也很轻很快。

黄少天心头突兀一跳。

终于来了。

他用力闭起眼睛，有种煎熬许久的铡刀终于落下的感觉在心里冒出头来，痛痛快快的一刀砍过，他睁开眼睛，笑了一下，张开嘴苦涩的说了一句，“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手肘撑在桌沿上，好像要促膝长谈的节奏，但黄少天知道这只是假象，他蓄谋已久，选准周泽楷放松警惕的一瞬间站起来，慌不择路的往门外跑，动静之大甚至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推开门的时刻，黄少天止不住的想，这又是怎么了，说好要落落大方，总是无可避免的变成落荒而逃。

好像面对周泽楷他总没法做到全身而退，今天是这样，上次被吻也是这样。

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他拉着周泽楷去游戏厅酣畅一场对战，花干游戏币之后买了两瓶可乐塞给周泽楷一瓶，两人一前一后在街后无人的小巷子里胡侃扯皮，周泽楷突然转过身来，按着他的后脑，给了他一个碳酸味浓郁的吻。

百事可乐，黄少天记得很清楚。

晦暗不明的月光下他看见周泽楷的表情如此忐忑又温柔，以及他浓墨般的眼底一个惊慌失措的他自己。

他仓皇的推开周泽楷，从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开，那次考试周泽楷发挥的意外的好，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区第一，而也是那天之后，他再没跟周泽楷说过话。

或许真的是他的错。

黄少天犹记得那晚他朝着反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跑进了一个死胡同，而今天他坐在计程车里匆匆忙忙扔下一句去蓝大，车子发动，带着他开进另一个死胡同。

 

 

黄少天的逃避之路走到一半，怀里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王菲的声音被他一次次掐断又一次次顽强的响起来，再配上他上车时魂不守舍的脸，司机大叔撑着方向盘，一脸好奇的通过后视镜瞟他，不知心里脑补了多少个‘小伙为情所困精神抑郁’的桥段。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的时候，黄少天盯着屏幕上闪烁不停的未命名号码，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挂断了，他僵坐在那里，在老司机自以为洞悉一切的目光里听完一句完整的‘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何怀缅’，心想自己欠周泽楷简直欠大发了，要不怎么隔了这么多年人还要对他穷追不舍。

他有气无力的接起电话，预备对方再提起刚刚不欢而散的话题，他就光速挂断然后把号码拉进黑名单从此天涯不见。

周泽楷在他脑子里想法转完一圈之前嗯了一声，说道，“我饿了。”

“哈？”黄少天愣，预备好的台词和拒绝一时没了用武之地，“你早饭没吃啊？再说饿就饿找我干嘛？没带钱包啊？”

“没吃，带了，”周泽楷刻意的停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真诚又委屈，旨在唤起黄少天扔去犄角旮旯的哪一点不忍，“急着来找你。”

黄少天把手机拿开了点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半，距他给周泽楷发出那条消息十八个小时，距周泽楷给他回复十六个小时，距他接到周泽楷要求接机的短信两个小时，而上海到广州的飞机是两个半小时，黄少天一下子心软了，问他，“你在飞机上没吃饭吗？没吃饭跑这么远过来有毛病啊？“

他一边做了个口型，让司机转头回去，大叔一见这种剧情发展立刻来了精神，以为自己将要拯救一个失足少年一段歧路恋情，正遇上路口，司机方向盘一打，漂移般的在闹市区炫了把车技，完了还愉悦的吹了声口哨。

黄少天被差点甩飞，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系了安全带，手机糊了一脸，周泽楷后面说的什么再没听清，但这么一打岔，他那点憋屈郁闷小心思一下散的毫无痕迹。

电话还没挂断，滚烫的被握在手里，那边周泽楷听见他这边呼啸风声沉默了一会，“我是真喜欢你。”

他轻轻的说了一遍，毫无转寰余地的陈述语气，大意是宁勿死不苟全恋人陌路你选一个再没第三条路可走，然后他挂了电话。

黄少天对着一连串急促的忙音，只觉耳根发烫，他在心里埋汰这什么破手机发热这么厉害还带传导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生气，生周泽楷的，叫你不要说这个话题了跳过不好吗还要提，也生他自己的，都决定了周泽楷再提就拉黑他，怎么对着号码又迟迟下不去手。

说到底，也没生过他的气，那些徒劳的百转千回不过是庸人自扰，当初是太不成熟，自己还在从单方面的敌对到人还不错交个朋友的路上矫情矛盾的过渡，猛然发现对方早就更快一步的站在了喜欢的区间里，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上我的被背叛感涌上来让他慌手忙脚的只能缩回自己的壳里。

但十八岁的黄少天处理不好这些东西，不对等的感情让他慌乱，他跑开还可以说是年纪尚小经验未足，那二十一岁的黄少天为什么还要远远退开重蹈覆辙？

 

 

黄少天其实一直觉得周泽楷这人很有意思，长的好看，年年收巧克力收到手软，却总要抿着嘴一脸为难的样子，倒让僧多粥少的理科班剩男们常常想揍上一顿，而黄少天一开始是他们中的一员，后来那些巧克力都进了他的肚子，吃人嘴软也让他说不出不满的话来。

更有意思的是，周泽楷对他的态度。

黄少天不搭理他时他毫不逾距遇见了打个招呼，黄少天排挤他时无奈一笑置若罔闻由他去，黄少天凑近他时他又很快调整好姿态张开手臂等他靠近。

黄少天其实常有点不满，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因此更热衷于逗弄他逼迫他看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并且愈加喜爱由自己发掘出的周泽楷的另一面。

许久之后黄少天终于明白，周泽楷的镇定自若全来自于他总比黄少天快上一步，黄少天还在考场里盯着女孩握笔时漂亮柔软的手指时，周泽楷已经回过头来偷看黄少天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神态。

黄少天能明白周泽楷短短几个字里想说的话，大概有种我都要放下了你却又来提醒我的意味，他捂着脸，觉得自己是挺过份，毫无联系的时间已经那么长，快要长过他们密切联系的那两年，就此分别，多年后成为记忆里一个黑白定格，躺在藤椅上给膝下子孙说故事的谈资。

不好吗。

但黄少天不想忽视自己那点不情愿。

这么好的男孩子，这么多人喜欢视若珍宝的男孩子，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我要就此错过，把他让给日后不知是谁的陌生幸运儿。

除了不甘心，更多的是喜欢，埋藏在万丈深渊之下，可一经触碰就如山崩海啸般卷起满世界狂风巨浪，盛大的难以忽视的喜欢。

 

 

前半程觉得路长的走不到头，是因为他迫切的想要远离周泽楷，焦灼不安，一分钟在意识里被拉扯成了十倍那么漫长，后半程同样望眼欲穿急不可耐，却是为了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周泽楷身边。

司机大叔看出了他写在脸上的情绪，踩了脚油门，伸手打开一直沉寂着的电台。

某个音乐台正在放新歌推送，打开的时间刚好，一首歌正唱到高潮。

‘与我谈笑风生，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黄少天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关于王菲的爱情诅咒，否则怎么他和周泽楷的每一个转折点都要有她的歌参与进来蹭点戏份。

但那些低吟浅唱竟恰到好处的抚平了黄少天躁动难安的心跳，他在安全带和座椅之间渐渐放松下来，最后又不可遏止的回忆起了很久之前。

那会黄少天还在周泽楷的床上挺尸，夏天太热，他懒的一身热汗的骑车回家再一身热汗的骑车上学，索性和家里打了招呼，中午在周泽楷家蹭饭蹭床蹭空调。

周泽楷有午睡的习惯，但黄少天不睡觉，霸占了他的游戏机全情投入杀杀杀杀砍的正欢，周泽楷忍无可忍，爬下床一脚踢掉电源线，黄少天蹦起来大呼小叫谴责他的不人道，被周泽楷暴力捂嘴扔到床上。

周泽楷真的很烦他，他也是真的故意弄出动静吵他睡觉。

坏孩子的中午应该是用来打游戏的，午睡之类的良好习惯黄少天自认与他毫不沾边，他在周泽楷怀里蹭了蹭，睡不着，就去戳周泽楷勒他脖子的手臂，“周泽楷，要二模了，你想考哪？”

身后没声，黄少天想这么大动静不是还能睡着吧，于是加了份劲更大力的捅他，周泽楷这回才给了点反应，惜字如金的俩字，“复旦。”

“哦你想去上海啊？”他从来不怀疑周泽楷会考不上，怎么说也是省重点高中里重点班的第一名，全奖出国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是复旦，一个对周泽楷来说不在话下的复旦，黄少天忧愁的是另一件事，“我想去广州。”

“没关系，”周泽楷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我陪你去广州。”

后来周泽楷并没有考上复旦，他去了同城的交大，两个目标实现了一半，而对黄少天来说，那个关于以后和广州的约定，搁置过久却幸未搁浅。

——周泽楷只身一人来到约定之地，风尘仆仆，来见黄少天，来赴他迟了太久却终归没有错过的约。

这个可遇的人，于黄少天，终于成了同样可求的人。

 

 

黄少天拉开车门，用体育加试冲刺也没有过的速度蹿下车，再拉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头顶风铃撞在一起哗啦啦的响，角落里的周泽楷如有所感，抬头看见是他，远远的笑了起来。

意料之中又心满意足的一个笑。

周泽楷长高了，眉眼舒展，更沉稳也更好看了，但那个笑容却仍能与多年前青涩稚嫩的他以假乱真，黄少天仿佛看见路灯下那个少年踏过错过的数年时光与眼前人重叠在一起。

那个年少一些的周泽楷开口问他，“你想看吗？”

想去看电影吗？只有我们两个，去看那部爱情影片。

而年长一些的黄少天喘匀了气，冲他露出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帅气微笑，“周大学霸，跟我走吗？”

跟我一起走吗？只有我们两个，走过今后峥嵘岁月。

 

 

 

END.